老马的“十五五”
老马种了一辈子地。
要是从祖辈算起，得算是种了三辈子地了。老马爷爷那辈起，就开始种地，到老马他爹、再到老马，这算是种了三辈子地。这三辈子里，头一回，老马和电打上交道。
和电打交道不是老马的本意，是老马的邻居老刘。
老刘和老马房前屋后的挨着，俩人关系不错，没事常在一块抽烟。
十天前，老刘的一个远房老表找到老刘，说是要让老刘把他那间大瓦房的屋顶给租出去。
老刘问租他老表，租给谁呢？租出去干啥呢？
老表告诉老刘，这屋顶可以租给一家公司，这公司用这屋顶建个叫光伏电站的东西，这电站，晒太阳就发电，发电卖了钱，就能分给老刘。
老刘心里琢磨，这屋顶闲着也是闲着，还不如租出去赚几个烟钱。
老刘的老婆早些年就去世了，老刘碰见事也没个人商量。到了晚上，老刘坐在门口台阶，一边抽着烟一边跟老马商量这这装电站的事。
老马：“要是按我说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装那东西干啥，你老哥一个，还差这点钱？”
老刘：“关键是我那老表磨人，这几天都找我好几趟了”
掐了烟，老刘又道：“再一个，我那老表跟我说，给的钱还不少呢”
老马嗨呦了一声：“我说啊，那你可得琢磨好，你想想，人家凭啥给你钱？还不是图你的东西，才给你钱？这世道，哪有白来的？”
晚上，老刘自己一人躺在炕上，琢磨着这事。
老刘心里其实有主意，但是人啊，总想着借别人的嘴说出来自己的主意。老马没按老刘的道走，老刘就有点睡不着。
老刘的老表又过来了，好说歹说，算是拔开了老刘心里的那个塞子，老刘心里这主意，算是见了天日，这事就定下来了。
电站装完没几天，老刘就收到了笔钱，见几千元到账，老刘心里也美滋滋的，可老马心里就不是滋味了。
老马倒不是眼气老刘赚了钱，也不是生气老马没听自己的主意，而是老马在网上看到，说是这电站有辐射，能让人生不出孩子。
正巧老马儿媳妇要怀孕。老马媳妇跟老马道：“你跟老刘说道说道，拆了吧，咱家媳妇好不容易怀上孕”
老马咂咂嘴：“这咋能开口，这在人家屋顶上的东西，跟咱有啥关系”
老马媳妇：“这网上都说了，有辐射，这辐射还管你在谁家屋顶上了？你去不去？你就这么当爷爷的？”
老马掏了根烟，还没等点着，就被老马媳妇一把扯走：“你要是不去，我去！”
早上，老马就找到老刘，俩人一边奔地里去，一边聊起这电站。
老马：“老刘啊，我看网上说，这电站有辐射啊，你知道不？”
老刘：“不知道啊，咋说的，我看看”
老刘拿着老马的手机看完了那个画质模糊的视频，摇摇头：“我觉得这不靠谱，再者说，我家就我一人，不怕那些。”
老马：“咱俩家挨的近，我也是怕影响着娟，娟那孩子你知道，这些年她和小马也没怀上，好不容易怀上了，就怕出事啊”
老刘：“老马，你啥意思？”
老马：“没啥，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，看能不能先拆了，等转过年来，娟生完孩子，你再装上”
老刘：“这事，这事，不好弄啊，娟那孩子我也喜欢，但是这电站装的时候，人家就说好了，要是反悔，得赔钱啊”
老马叹了口气：“晚上回家我再和你嫂子商量商量吧。”
到了晚上听老马说完，老马一个愣神没拦住老马媳妇这个暴脾气，就冲到老刘家了。
“刘老三，你这缺大德的玩应，我告诉你，你要是不拆了你这黑玩应，我就帮你拆了，你信不信？要是因为你这破东西，让我家媳妇有个好歹，我就让家里这几口子天天上你家吃上你家住，你真是丧了八辈天德，为了点糟钱就不顾我们....”
老马媳妇在老刘家骂了几分钟，总算被老马给拉回去了。
这事本来还有缓儿，被老马媳妇这么一搅合，也就没有缓了。本来老马和老刘没事在一块抽烟，被老马媳妇这么一搅合，烟也没法抽了。老马和老刘几十年的关系，就这么，突然就生分了。
过了俩月，正赶上国庆，老赵过来查线路。
老赵是镇里电工，在镇供电所干了半辈子，人也热心，村里谁家在电上有个困难，都爱找他问问。
老马给老赵递了根烟，把这事给老赵码了码。
老赵：“哪有辐射这事？我干了半辈子，现在都抱俩孙子了，你怕啥？”
老马这一听，心里有了点底。一琢磨，自己因为这事和老刘别扭了俩月，心里也有点扭捏。
老马：“嗨，我也说呢，但你嫂子那人你知道，就是个地雷，一踩就炸，你说这咋整？她认准的事，谁说都不好用。我和老刘，你说说，几十年了，让你嫂子这么一闹，红了脸，俩月了没说过话”
老马心里一别扭，话也多了些。
老赵陪笑着，也猜到了老马心里的弯弯绕。
老赵：“马哥，你放心，我有招，你先等几天，等月底的，我帮你跟嫂子说”
老马心里画魂：“这老赵，有啥招就赶紧用呗，还非得卖个关子，等到月底”。
一晃，到了月底。老马，摆了桌酒。
老马媳妇从镇上回来，见老马在忙活厨房的事：“咋的，家里要来客？”
老马：“老赵一会过来”
老马媳妇：“老赵啊，那人不错”
不一会，老赵提着几样礼进了屋。
老马媳妇接过礼：“哎呀，来就来，还买啥东西啊，你看你马哥，给你忙活了几个菜，今天你俩可得好好喝点”
酒桌上，三人聊着聊着，就聊到了最近糟心的事情，顺着就聊到了邻居老刘的电站。
老马媳妇借着酒劲又骂了老刘几句。
老赵脸也被酒打的红红的：“嫂子，我说话，你信不信？”
老马媳妇：“兄弟，你说”
老赵：“就算我说的，你不信，那咱政府说的，你信不信？”
老马媳妇：“啥事啊？还能扯到政府喽？兄弟，你就说，不用扯着政府，你说的，嫂子就信”
老赵笑了几声：“前几天咱国家开会，嫂子你看了不”
老马媳妇：“电视上看了几眼，看不懂”
老赵：“我也看不懂，但有一样事，是我的老本行，这我懂”
老马媳妇又喝了口，笑着到：“国家开会，还能有你的老本行？”
老赵：“那咋没有。你看看，我还特意给照下来了”
老马媳妇从抽屉翻出个老花镜，拿过老赵手机，盯了半天：“这说的是个啥意思？”
老赵：“这是咱们国家十五五的规划,嫂子，你知道啥是十五五不？”
老马媳妇：“兄弟，你嫂子咋也活了几十年了，咋还能不知道，不就是咱国家五年、五年的计划么。但是真不知道都到第十五个了啊，这一晃儿真快啊”
老赵：“嫂子，那你知道，咱这十五五里，有个啥事是我的本行不？”
老马媳妇：“啥事？”
老赵：“就是这老刘家电站的事，国家说十五五里，还要大力发展呢？”
老马媳妇：“啊，在哪？你指给我看看”
老赵指着手机：“看，这不写着呢么，‘风光水核等多能并举’，这里头这光啊，就是说的老刘家那电站，嫂子你说，这要是有辐射，国家还能骗你？还能推广这事？”
老马媳妇喝了口酒，扶了扶老花镜，盯着手机又看了会：“那这么说，没有辐射这事？”
老赵：“那可不，嫂子你看，因为这点事，马哥和老刘闹了个红脸”
老马：“老赵，你说的对，没事，明天我和你嫂子去跟老刘赔个礼”
老马媳妇摘了老花镜，像是老马又犯了个啥错一样道：“你说你，这还等啥明天，就今天，你去给老刘叫过来，估计他也还没做饭呢”。
老马放下了酒杯，笑着出了门，心里琢磨着：“真没想到，还多亏了这十五五，才换回来个老伙计”。
作者：王雪君
发布于：北京
网友评论 (128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