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转自:宁波晚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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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黄黎霞

我12岁那年,父亲在一家大集体单位门市部工作。一天,家里来了一位上海知青——“大眼睛”阿姨,她是我父亲所在单位的幼儿园老师。那天,她捧着一只有几个漏洞的脸盆和一把旧茶壶,走进了我家,她是来找我父亲帮忙修理的。

“大眼睛”阿姨一身纯净素雅,特别是她那双眼睛,恰似两汪幽深得不见底的清潭,又黑又亮,顾盼间波光流转,灵动之极。为此,单位职工都亲昵地唤她“大眼睛”,她也不恼,盈盈笑意常挂唇角,暖人心扉。听父亲说,“大眼睛”本是下放到余姚农村的上海知青,恰逢单位筹建幼儿园,急需一位能歌善舞的幼教老师,“大眼睛”便脱颖而出,被举荐到了父亲所在单位的幼儿园。

父亲似乎很喜欢帮她做事,在他看来,“大眼睛”人很亲和,没有城里人的架子。当时,地方上有种说法,说上海人特别清高,除了自己,叫别人都叫“乡下人”。父亲修好了脸盆和旧茶壶后,“大眼睛”执意要付钱,父亲却连连摆手,笑着说:“没几个钱,不碍事的。”几番推辞后,她才拿着东西离去。未曾料到,当年春节的喜庆氛围尚未消散,她再次叩响了我家的门。这次,她竟带来了一包上海的大白兔奶糖来答谢。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我们小镇的人几乎都没吃过大白兔奶糖。虽说早有耳闻过大名鼎鼎的大白兔奶糖,可对于生长在小城镇的我而言,它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梦,即便手里攥着钱,也寻不到它的踪迹。那一刻,家中满是欢喜雀跃。母亲笑盈盈地接过奶糖,拿出一包我们这边最珍贵的特产“豆酥糖”作回礼,“大眼睛”执意不要。“大眼睛”走后,母亲轻轻打开大白兔奶糖,数了数,有整整20颗。她给我们三姐妹每人分了一颗,又给父亲递上一颗,嘴里念叨着:“给你一颗,算是奖励啦!”而后,自己也拿了一颗,将剩余的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。

二妹性子急,拿到糖后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,三两下便没了踪影;我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糖,细细端详,这糖纸上活泼可爱的那只大白兔,仿佛下一秒就会蹦跳着跃出纸面。我轻轻剥开糖纸,将那散发着浓郁奶香的糖块放入口中,甜蜜瞬间在舌尖绽放,缓缓蔓延至整个口腔,那滋味,至今难忘。小妹最为可爱,拿着糖先是伸出舌尖轻轻舔,慢慢咬,想要将这甜美的味道无限延长。她最后一个吃完后,仍觉意犹未尽,就扯着母亲的衣角,嘟囔着还要吃,母亲只好又给了她一颗。

岁月悠悠,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,家乡小镇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商店的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,大白兔奶糖不再是稀罕物,随时随地都能买到,然而,每当我再次品尝那熟悉的味道,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。童年岁月里的那份甜蜜,似乎被岁月的洪流裹挟而去,只留下一抹淡淡的、若有若无的回味。或许,我怀念的不仅仅是那一颗糖的味道,更是那段纯真无邪、满是好奇与期待的童年时光,以及那位带着善意与温暖走进我们生活的“大眼睛”阿姨。

发布于:北京